Sunday, February 20, 2011

爱情石灰墙

以前我以为
爱情的颜色是灰的 幸福的颜色是白的

我和马德的生活就是灰白色的
没有丰富的色彩 单调得像一面石灰墙

后来 我才知道
只有单调的石灰墙才能画出最绚烂生动最纯美永恒的颜色

那年夏天 我和马德大学毕业了
我们约好不回家乡 一起留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

市中心的房租高得惊人
我们在城郊租了一间三十平方米的小屋
用了两天的时间打扫房间 粉刷墙壁
从旧货市场买回掉了漆的木床、书桌和沙发

我们左挪右挪 勉强把这三样东西摆放整齐
就只剩下一个餐桌的位置了

我和马德趴在床上一张一张数着所有的钱
马德用小本子记下我们的开支和预算
发现已经没有多余的钱买餐桌了

我灵机一动
用门外走廊上堆放的纸箱做成一个餐桌
再铺上一块蓝色格子桌布

望着这个初具规模的“家”
马德对我说 小蓝 三年的时间内
我一定要让你住进两室一厅的房子里

我望着马德笑了
我说 不管两室一厅还是没室没厅 我都会一样跟着你

学程序开发的马德比较幸运
一个星期以后找到了一份工作

虽然试用期只有600块的工资
但是那天马德回来的时候给我买了一束二十块钱的玫瑰

那些天我成天穿着西装短裙和高跟鞋在招聘会上跑来跑去
和我同样本科学历的人多如牛毛
学历史的我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用人单位苛刻的条件和微薄的工资让我觉得委屈极了

一个公司的负责人用轻蔑的眼神看我
他说 你觉得你一个学历史的能给我们公司创造价值吗?

那天下午回来的时候
我在炎热的天气里挤在人挨人的公共汽车上直想掉眼泪
我打电话给马德
我问马德 你爱我吗?

他听我的声音不对
就吓到了 忙问我出了什么事

我说没事 我找不到工作 你还爱我吗?

马德在电话那头就笑了
小蓝 找不到工作就不找 我养你一辈子

虽然我和马德都知道一个月600块的工资在这样的城市里除去房租水电已所剩无几
但是我还是为了马德的这句话感动了好久

马德是个好脾气的男人 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我不会做饭
马德每天下了班以后就骑着自行车到菜市场去买菜

菜市场没有停车的地方
他就推着车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挤来挤去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他就很抱歉地亲我的额头
小蓝 饿了吧 等着 马上就好

然后他忙忙碌碌地在门外的走廊上
用房东留下的那台沾满了陈年油垢的煤气灶做饭

有时到了月底 钱不够用了
马德就天天做土豆炖萝卜或者萝卜炖土豆

我越吃得津津有味 马德就越内疚

一向自傲的我找工作找了很久
一直到吹起冷风的十月
我才在城郊的中学里当了一名历史老师

生活比以前宽松了很多
但是,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还不到两千,
而且马德还要存一部分钱买房子

有时候,我一个人坐在昏暗的小屋里
突然 觉得我和马德的未来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马德曾经说过
三年内让我住进两室一厅的房子里
可是 这只是一个无法兑现的诺言

当我在冬天把双手泡在冷得刺骨的水里洗衣服的时候
我就觉得我们连一台两千块的洗衣机都买不起
更何况是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的房子?

所以我相信
那只是恋爱中的人说的傻得冒泡的情话

情话 在没有强大的物质作铺垫的基础上
总是让人心酸的

整个冬天 马德更加忙碌
有时候整宿整宿地在公司加班做程序 把我一个人丢在小屋里

我窝在没有暖气的房子里把暖手袋一遍遍地捂冷又一遍遍地换热水
盖着两床棉被还是全身冷得发抖

在老家的妈妈打电话来问你在干嘛呢?

我说我和马德正在灯火通明的大滇园吃糊辣鱼火锅呢!

挂上电话以后 我就抱着暖手袋哭了

泪水滴滴浸湿棉被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有时候想想 上帝总是喜欢考验人的

马德不能给我买名贵的钻戒 林子俊可以;
马德不能给我房子 林子俊可以;
马德不能让我过上踏实安稳的生活 林子俊可以

所以 上帝要考验我
所以 我遇到了林子俊

林子俊是一家公司的老总
子承父业 理所当然

那天我在街上瞎逛 趴在透明的橱窗上看一件蓝色的长风衣

往后退的时候我站立不稳 一下子倒在那辆停在街边的奥迪车上
背包上的金属扣在车身上划下了一条长长的印子

在我惊呼的时候
林子俊从后面拍我的肩膀
他有着冷峻的轮廓 面色白皙

他偷偷地说
小姐 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赶快跑吧 不然车主回来就糟了

我看了看他 没有跑
我说 算了 还是等车主吧 算我倒霉

他笑了起来 你倒霉?
我更倒霉呢 无缘无故被人刮花车子
不过 看在你不跑的分上 我原谅你了

我耸耸肩 原来你就是车主
对不起 那我可以走了吗?

他说 不行 请我吃顿饭才能走

我当着他的面掏腰包
我说我只装着三十五块零八毛钱呢 你说能吃什么?

他笑了 那总可以吃烤肉串吧?

那天下午 林子俊开着奥迪带着我去吃五毛一串的烤肉串

我坐在车里
想起马德 心里五味杂陈

就这样我认识了林子俊

他和马德就像两棵树
一棵开了满树的花 落英缤纷 浓香四溢
一棵结了满树的果 让人垂涎欲滴

女人总是在实用和浪漫之间左右徘徊
摇摆不定

摘了果子吧 可以解决饥渴 却没有浪漫
摘了花吧 可以满足小女人情调 却又饥渴难忍

可是 我心里清楚地知道
我爱的是马德

但林子俊充满孩子气地说
小蓝 我们认识的那么巧合
错过一点我们就是陌路了 我会抓住的

我只好在他追逐的目光里匆忙躲闪

冬天很快过去了
阳光在三月的天气里暖暖地照在我的身上 让我有种游离的恍惚

马德被公司派去上海做工程 要去一个多月

他在初春的清晨拥我入怀
长满冻疮的手上还留有斑斑点点的红肿

他轻轻抚着我的头发说
小蓝 我会努力让你过得幸福
一个月很快就会过去 乖乖等我回来

我抬头望他
我问 马德 你爱我吗?

马德不说话 轻轻地点了点头

马德走了
我一个人坐在没有太阳依旧冰冷的屋子里
觉得三十平方米的屋子变得越来越空

林子俊知道马德出差
总是在清晨早早地在门口按喇叭 送我上班

他知道我喜欢吃辣的
下了班就带我去吃川味火锅、香辣大闸蟹或者五味虾
常常带我去游车河
在吹起冷风的河堤上脱下外衣给我穿

我一再地对林子俊强调
马德很爱我 我也爱他

林子俊笑笑
我也很爱你 你在将来会爱上我

这样一个倔强的男人
让我的心变得复杂而痛苦

马德偶尔会打个电话给我 告诉我他想我

每次接他的电话 我的泪都会掉下来

我知道我和马德的爱情游走在悬崖边上
退后一步 是生
前进一步 是死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我只是想 上帝 你好残忍

一天夜里 肚子突然很痛
我从梦中惊醒 挣扎着起来找了一颗止痛片吃 却痛得更厉害了

我泪水涟涟地拨了马德的手机
那边说 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想了一分钟 我拨了林子俊的电话

那天夜里 我昏迷了

我只依稀记得林子俊抱着我上车
他把我的头枕在他的腿上
一边叫我的名字 一边开着车往医院里冲

他在医院里抱着我跑上跑下
我听见好多人的脚步声
就像马德修补那张旧书桌的声音
叮叮咚咚 一片杂乱

醒过来的时候是清晨
林子俊红肿着眼睛端着一碗热汤站在病床前
告诉我昨晚做了手术
阑尾已经切除了 没事了

我哭了 哭得厉害
泪水在白床单上开了一朵又一朵灰色的小花
好似我和马德的爱情
花开了
因为没有充足的阳光和水分
花就谢了

马德打来电话
他并不知道我在医院里
他说 小蓝 乖乖的
还剩二十三天我就可以见到你了

我说好

出院的时候 林子俊来接我

他掏出一枚漂亮的钻石戒指
他说 嫁给我吧 小蓝
我会让你一辈子都幸福

我犹豫着

林子俊拉过我的左手
将那枚戒指戴在了我的无名指上

马德仍在上海
而我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搬了家
在书桌上留了一封长长的信

信上我说 亲爱的马德
我知道你为了能够让我过上好的生活而四处奔忙
我也知道你爱我
可是
一个女人想要的只是冬夜里一个温暖的臂弯
病痛时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
还有一个可以挡风遮雨的家
我走了
希望你原谅我
也希望你能幸福

写信的时候我的手一直在颤抖
我不知道怎样用文字来抚慰一个男人的伤痛
来解释一个女人的离开

我想
我们谁都没有错
爱情
在现实面前是如此苍白无力

那天晚上我搬进了林子俊装修豪华的房子里
他说过几天带我去见他的父母

我一个人在房间里钻进暖烘烘的被窝
却怎么都无法入睡

那一夜恶梦不断
我一直梦到马德
梦到他在熙熙攘攘的菜市场里买菜
梦到他长满冻疮的手一直在电脑前敲键盘
梦到他说 小蓝 你为什么要走?
我对你不好吗?

我想上帝是惩罚我了
他先是抛了一个选择题给我
而我选错了答案
所以 他惩罚我了

在我还没来得及和林子俊去见他父母
却在医院因为不舒服例行检查的时候
知道自己得了障碍性贫血

我一下子蒙了
医生说要做骨髓穿刺 做进一步确诊

我没有听
从医院跑出来
一个人走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
心 突然就冷到了冰点

不知道我是怎样走回去的
当我和林子俊说我患了障碍性贫血的时候
他的脸变得惨白
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
不停地说
怎么办? 怎么办?

我颓丧地坐在地上 没有了思想

过了两天,林子俊的父母突然来了
林子俊走在他们身后耷拉着脑袋
没有了往日的谈笑风生

他的父母对我语重心长
循循善诱
我明白了
林家不可能要一个身患重病的儿媳妇
也不可能拿出高额的医疗费甚至倾家荡产为我治病

我笑了起来
撑起两天没有进食的身体
眼睛直直地盯着林子俊

站在父母背后的他不再是那个勇敢的男人
他低着头
不敢看我一眼

我脱下那枚戒指
轻轻地放在茶几上
然后披上外套
提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出了门

没有去处 我又回到了小屋里

桌上的信还没有打开过
我算了算日子
马德后天才会回来

我拿起那封信
丢进了火里

马德回来的时候
我已经五天没有正常吃顿饭了

我躺在床上 没有丝毫的力气

这个坚强的大男人居然哭了

他紧紧地抱着我说
小蓝 发生什么事情了?
怎么变得这么瘦?

我也哭了
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
我说马德 你还爱我吗?
我已经不值得你爱了

马德亲吻我干涩的嘴唇
他说 小蓝 我爱你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 我都爱你

我说我活不长了
我得了障碍性贫血
随时可能昏厥过去
这是上帝给我的惩罚

马德不相信地看着我
像要看进我的五脏六腑里

我轻笑
男人都是一样的
林子俊也是这样的眼神

马德走了 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我把身子缩成一团
一直缩进被窝里
没有了眼泪

半个小时以后 马德却回来了

他提着新鲜的蔬菜和肉
还有一只肥肥的鸡

他像从前一样对我说
小蓝 饿了吧 等着 马上就好

天渐渐黑了
屋子里的光线变得好暗
我躺在床上一直看着他拣菜洗菜切菜的背影
看着他偷偷地用袖子把眼泪擦干
看着他给我炖鸡汤做青椒炒肉和糖醋菜心

看到后来
止不住的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那一眼 看得好长好长
时间静止了
我的心突然就平静了

我知道
我错过了这样一个好男人
林子俊对我来说就像一个梦
让我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

可是,当我明白的时候
我却不能再拥有马德了
也不能再拥有爱情

顿饭吃了很久
我狼吞虎咽的样子让马德心碎

那天夜里
我躺在他的怀里安稳地睡过去
我没有梦到林子俊
我梦到了花香、阳光
还有马德的笑脸

马德把他存在银行准备买房子的钱全部取了出来
又从同事那里借回好多的钱
他说不够再想办法
我带你去医院
我一定要治好你

我看着他眼里的坚定
心痛得无以复加

当我们终于从医生口中得知
如果细心照顾调养
有规律的作息饮食、定期去医院复诊的话
我还可以过健康人的生活时
马德把我整个举起来
在医院那充满消毒水味的走廊上大声地叫着我的名字

他放我下来的时候说
小蓝 我们结婚吧

婚礼办得很简单
可是 我的心里却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我真想做一块匾感谢医院
如果没有医生的治疗
我就那样离去的话将会让我终生后悔

我更不会懂得
真正的爱情并不一定非要宽敞的大房子和昂贵的钻戒
没有一颗真心
再大的房子也关不住完整的爱情
再昂贵的钻戒也不会让爱情变得永恒

结婚以后
我和马德依然住在小屋子里
我们每天喜滋滋地上班下班
喜滋滋地攒钱付首付买房子
也喜滋滋地喝着土豆萝卜汤

只不过
这个汤是我亲自熬的
我学会了在熙熙攘攘的菜市场挤来挤去
也学会了和菜贩们讨价还价

我想
我要为马德做一辈子饭
熬一辈子汤

这 就是属于我的幸福

以前的我很傻,
一直以为爱情的颜色是灰的
幸福的颜色是白的
我和马德的生活就是灰白色的
没有丰富的色彩 单调得像一面石灰墙

现在
我才知道
只有单调的石灰墙才能画出最绚烂生动最纯美永恒的颜色

爱情 让人学会成长 学会包容 也学会了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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