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只是一口巴拉刈而已

作者：小百合

那天下午，我爸一如往常在醫院值班
急診室一反常態，空無一人
正當他閒得發慌的時候，
一個帶有稚氣的大學生走了進來
「你好。 那個，我要掛號看急診。」

「看急診啊? 你哪裡不舒服? 」
我爸從診間探頭出來詢問

「喉嚨有點痛。」

「嘴巴張開讓我看看。」

一看之下，我爸意外發現整個口腔都潰爛了
食道也有嚴重灼傷
直覺反應這是個不尋常的case

「你到底喝了什麼?。」

「唉啊，我昨天晚上喝了農藥自殺啦」

「農藥? 什麼農藥? 你喝了多少? 瓶子拿給我看 」
我爸馬上緊張了起來。


「瓶子我沒帶來啦。啊我只有喝一口而已，馬上就吐出來了」
大學生伸舌頭一臉無辜，完全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你現在馬上住院，還有我要通知你家人。」

「我才不要見他們呢」

「不行，他們現在一定要來! 瓶子也要想辦法給我找出來!」

等待的時候，
我爸為他打了點滴，抽血，驗尿，照胸部X光，
準備用活性碳洗胃，並且心中暗暗祈禱不要用到它
在急診室驗尿一看，
完了，居然是巴拉刈，
頓時心涼了一半

我爸走出來，直視著大學生
「你要有心理準備。」

巴拉刈是1,1’-dimethyl-4,4’-bipyridinium dichloride的商品名，一般是藍綠色溶液，在台灣廣泛的被農民越來去除雜草。
它經人體快速吸收後，肺臟和腎臟是產生傷害的主要器官。
巴拉刈會在肺臟產生毒性的活性氧自由基，對肺部造成嚴重傷害，大部分病人無法恢復，最後因呼吸衰竭而死亡。
治療方式主要是立即用胃管清洗乾淨，再用活性碳吸附農藥。*
巴拉刈中毒因無解毒劑，故口服之量及洗胃之時間早晚， 成了存活之重要條件，如果吃一口還有存活之希望，超過一口則存活渺茫。

不久後急診室來了一群哭啼的家人
其中一位婦人手上握著一小罐農藥的瓶子，
外觀看起來真的只像喝了一口而已。

「嗚，你怎麼這麼傻。醫生啊，你一定要救救我兒子啊」
婦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得肝腸寸斷。

「哼， 都是你們的錯! 再逼我啊! 現在我死了大家開心了吧」
大學生激動的說著，看起來霸氣十足

「醫生，你一定要救救他啊」

「好啦好啊! 現在你們滿意了吧? 你們開心了吧!反正我死了對大家都好」
大學生越說越大聲， 到後來居然還有點神采飛揚

我爸則在一旁說不出話來
他鬧情緒自殺，
千錯萬錯，喝了巴拉刈，
選了當下不會致命，卻無藥可救的死亡方式

當在場的醫療人員都清楚的知道
大學生只有幾天生命

我爸唯一能做的，
就只有看著大學生帶著意識，慢慢的離去

大學生只在醫院住了6天。

他這段時間意志清楚，
也可以跟家屬溝通
他第三天就開始喘了。
第四天肺部發現嚴重纖維化，
第六天病危，去了

那短短幾天，
只記得大學生不斷的重複著同一句話
「媽的，我就只是喝了一口巴拉刈而已」

是啊，就只是喝了一口巴拉刈而已。
這故事已經十多年了
到今天我還是記得一清二楚
寫出來不是想灑狗血
只是希望大家可以珍惜生命。

我爸跟我說這故事的時候，我才十多歲。
爸爸表情凝重，跟平常笑嘻嘻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聽好，有些錯你是絕對不能犯的。
很多時候，人生沒有重來的機會，
犯這種錯，就可能賠上你一輩子，還有你家人的一生」

*巴拉刈中毒的治療新進展 內科學誌 2013: 24:48-63
即使到了2013年，巴拉刈中毒死亡率還是比其他農藥高出許多
http://lilyfishyfish.pixnet.net/blog/post/23447239